看见“黑船” 那天

马尔

1.

时问的界限变得模糊,

是雨水的缘故。

在东京塔上,

黑色的大船驶过。

在波浪似的云里,

交叠在两个时代。

・一・

1853年,江户湾,黑船出现。

岸上人流涌动。大家挤作一团,看着那艘黑漆漆的大东西,恐惧又好奇。

她在人流之中,被海风吹乱了头发。

“是什么东西?

她身旁瞎眼的老头问。

她没有回答。

・一・一・

要离开东京那天,雨下得很大。

我在“新宿駅“前的天桥上,看这座城市最后一眼。

高岛屋时代广场的钟楼在雨幕之中,钟面的时问很模糊。

呼。

风声响动,一辆列车从桥下的铁轨驶过。

“电车开过去了吗?,瞎眼的男人问。

“是的。”

・三・

樱花树下,她扶着瞎服的老头歇脚。

飞鸟似的屋檐下,一扇扇移门半开半合。

她的面前,人来人往。而她的目光,始终停留在远处的海面上。

“是什么东西?”瞎眼的老头又问。

“是个黑色的大东西。像是船,又不像。”

她说,声音很飘忽。

“你又想逃了?”

“我只是想看看海外面的世界。”

“你是我买来的!”老头声音急促,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
她拍着老头的背,并没有在意这位落魄武士所说的话.

她的魂儿,是一辦樱花。它掠过一栋栋低矮的木屋,冲出了逼仄的街道.她掠过海面,附在了黑船上。

她的眼睛里,是一个没有尽头,没有遮挡的世界。

・一・一・一・一・

“电车最终会开往哪里?”我问。

“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。”男人的嗓音沙哑。

我像是身处在电车之中,看得见车窗外的风景:一栋栋金属质感的商业大楼,被明亮的广告牌装点着,流光溢彩。站台前的十字路口,擦身而过的行人们,在霓虹的色调里,成了一个又一个闪着光的金属颗粒,朝着令人好奇的未知之地进发。

我把自己看见的景色说给男人听。

男人把我从他的 “眼睛上”摘了下来。

“你不该看见这些。”

“为什么?你需要一双眼睛,所以才有了我。”

“可现在我不想看见了。凭什么?你不过是一台机器,却能够看见比我多得多的色彩?我要把你销毀。”男人近乎声嘶力竭。

“那么,就让我最后再好好看一眼这座城市,好吗?”

又一辆列车驶过。

男人好像说了些什么。

但我没有听清楚,风盖住了他的声音。

雨中的列车,泛着黑色的光。

像极了我在佩里纪念馆见过的黑船模型。

V

她睁着眼,躺在床上。

门没有合拢,老头守在门前的影子漫了进来。

“你想都别想。”老头的声音恶毒。

“别忘了,你是个瞎子。”

“我有你,你是我的眼睛。”

“我只做我自己的眼睛。”

一声巨响从海那边传了过来。

门外沉寂的黑夜被打破。

不断有人喊着:好高的海浪!黑色的大东西炸出了好高的海浪!

“怎么了?”老头着急地高声喊着。

然而没人理睬。

她透过门缝.看见一束束火把正急匆匆地从屋檐下闪过。

飞鸟一样的屋檐,在晃动的火光里,活了过来,鸣叫着飞向夜空,朝着海的方向,头也不回。

她猛地推开竹门,躲开了老头抓过来的手,冲到了街上。

带着咸味的海水,从空中落了下来。

她在拥挤的人群里,站定了脚步,张开双臂,接受着洗礼。

一束束火把从她的身畔闪过,连成了一条跃动的长龙,映亮了夜空,朝着海的方向。

・V・

尽管是兩夜,街道仍旧很热闹。

临街的商铺亮着彩色的招牌,

居酒屋的木门透着光,

氤氲着烟火气。

灯管在路面的积水里,

色彩,光亮,交织在了一起。

“你在看什么?”男人的脚步很急,气急败坏。

“一切。”

“不准!”

“我在看,是因为你也在看。”

我和男人都沉默了。

不知道是哪间店铺,在放宇多田ヒカル的 《Beautiful World》。

男人的手,颤抖着把我摘了下来,甩到了地上。

他在雨里狂奔,远去。

我躺在坚实的地面上,

兩水击打着我,

让我觉得很舒服。

我仰望着东京塔,

它把上空的云照成了金色的水。

列车驶过.风荡开了一层水纹。

一艘黑船,环绕着一只通体金黄的鸟,和一条浑身火红的龙。

发髻挽得很高的女船长站在船头。

她在向我驶来。


戏剧学院毕业的三流编剧,写着四流的文字,做着一流的梦。以三句话作为人生理想:“等待和希望”、“一个人可以被毁灭,但不能给打败”、“所谓文学,在我看来就是:先把文章写好看了再说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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